在梦里走路的感觉很诡异，对腿往前移动的指令已经发出，但腿还停留在上一个动。想加快脚步，想全力奔跑，但腿的动作幅度如同慢动作，以一种奇怪的节奏晃动，大脑和腿完全不在同一频道上。
但又在同一个频道上，现实里的腿是不怎么动的，给大脑的反馈再投影到梦中，想象出来的腿自然很难“用”。
这片原野很奇怪，一开始看着很美，但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其美在哪里。能看到铺在大地上的绿毯，能看到毯子上各色的毛线球，但凑近去，低下头，只能看到模糊的色块，像是随意泼洒在地上的颜料。
幽蓝色的河流很浅，确切地说没有“深度”，踩在上面只有一种凉凉的感觉，顾晓馨很轻松就踏过这条“河”。
本以为这片无际的原野很大，要花很长时间。但又很小，几阵恍惚之间，就要走到荆棘丛前。这种走路的感觉一闪一闪的，当走一段时往后看，有种自己已经走过了的感觉，但又没印象，就像突然往前闪现一段距离般。
构成荆棘丛的是粗壮的灰藤，互相缠绕形成整体，每隔三指，便会出现一根细小而脆弱的枯刺，看起来没有一丝威胁。顾晓馨好奇地伸出手，轻轻的触碰那些尖刺。
痛。
不是从指尖传来，而是大脑中凭空生成，再传到指尖，是我觉得痛。
因为是梦吗？
看到那唯一的小径，周围满是灰藤，有的甚至侵 入小径中，顾晓馨心生一些迟疑。咬咬牙，她还是慢慢走进荆棘丛中。
没什么好害怕的，只要小心点。
顾晓馨不断安慰自己。
她走得很慢，很小心。弯着腰，双手抱在一起，试图防止某乱动碰到旁边的刺。
痛！
但是，为什么？
顾晓馨感觉左臂被扎了一下，她扭头一看，左臂的旁边多出一条灰藤，但刚才那里明明都没有东西存在。
痛！
右臂也被扎了一下，同样的，那个地方之前什么都没有。顾晓馨意识到一件事，那些灰藤会动。
轰隆隆……
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。顾晓馨往后看，那片原野上出现数条巨大的裂缝，像豆腐块一样将功成数块大小不一的碎片。裂缝不断扩大，原野逐渐下沉，巨大的裂缝迅速蔓延开来，往荆棘丛逼进。
顾晓馨不敢想象那些裂缝是否会停下来，也不敢想象掉下去后会发生什么，急忙抱紧双手，沿着这条小径快步走入荆棘丛深处。
痛！
痛！
又是两下，那些藤会动，即使是小心翼翼地走也会被扎到，更不用说从这个速度。顾晓馨强忍着那份痛，如果是在现实中，此时的她或许早已冷汗直流，心扑通扑通的乱跳。
轰隆隆……
响声没有中止，顾晓馨不敢回头，认准前方一头赶路。周遭的一切发生扭曲，相互纠缠的藤被拉扯得变形，让都不宽敞的小径变得更加狭窄。
剧痛不传来，顾晓馨却愈发坚定，和这些年的经历相比，这点又算什么呢。
仿佛过了很久，又仿佛只是一瞬间。
顾晓馨走到了小径的尽头，然而一道荆棘组成的屏障挡在她面前。
是死路。
屏障很厚，有三四个成年人的身高，屏障很薄，能到其缝隙之间透过的象征自由的白光。
要换一条路吗？顾晓馨有些犹豫不决。
轰隆隆……
身后的一切都在陷落，将来时的路抹去，灰藤相互拉扯，竟扯着前面的屏障缓缓靠近。
来不及了，顾晓馨绝望地看着那厚厚的屏障，那无数的灰刺。
“直接冲过去就好。”
脑海里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。
“这里是梦。”
对啊，这里是梦，我怎么会忘记。
顾晓馨不再犹豫，咬咬牙，向前猛冲，手下意识地伸出，试图挡住可能的威胁。能感觉到手与尖刺相撞，但是……
不会痛！
明明看到手被扎得，被拉扯得血肉模糊，但没有痛感。
不再恐惧，顾晓馨用力扯开面前的灰藤，不顾流血的手，硬生生为自己开出一条路。
快点，再快点！
……
……
是光！
宛如破壳的雏鸟，顾晓馨扯开了这道厚厚的灰藤，欣喜地感受自由的光。像是回应她一般，轰隆声停了下来。
她漫走在其间，感受着这份喜悦，感受着这份熟悉又陌生的情绪。多少年来，自从它出现，自从它占据了现实，喜悦这种情绪连同色彩一并被夺走。然而情绪戛然而止，毫无征兆，让顾晓馨有点失落。
没事的，等它消失以后，这份情绪一定会再出现的。
顾晓馨摇一摇头，快步向前走去。
荆棘后就是宽广的泥沼，泥沼上的水有些浑浊，但能看清下面的东西。水中什么都没有，哪怕半片浮萍，一根枯枝。水底是猩红色的软泥，表面并不平整，看起来有点熟悉。
这些是……
顾晓馨抬起自己的双手，因为刚才的拉扯，手被那些灰刺划穿，鲜血止不住地位外淌。有的地方被扯着皮被撕下一片，露出皮下的组织，有的被划开的地肉往外翻，好在是在梦里，没有多少痛觉，或者说自己想象不出那份痛觉。
是血的颜色。
鲜血外淌，顺着手臂滴落泥沼中，与猩红融为一体，看不出区别。
顾晓馨凝望这片泥沼，哪怕是在梦里，依旧觉得很惊讶，难道说这么一大片泥沼都是由血液构成的。
迟凝了好一会，顾晓馨紧邹着眉伸脚踩下去，泥很软，没过了半个小脚才踩到底。试着将自己的重量压上去，泥底能承受住，试着拔起来，没多大阻力。将另一只脚也踩上去，很好，没有问题。略有吃力的拔起一只脚，往前踩反复确定没问题，再拨起另一只往前。顾晓馨一步一步的，艰难在泥沼中前进。
这次没有突**况，但行进过程极为缓慢，耐心逐渐被消磨。一想到这是如血一般的沼泽，踩在上面就像是踩在无尽的血肉之上，更是令顾晓馨生厌，想快点离开这里。每一步用的体力不大，但积累在一起，也是可怕的消耗。
渐渐的顾晓馨感到每一步都更加吃力，有东西拉住她的脚一样，想让将她拉入血泥之中。她又要控制身体的平衡，生怕一个踉跄摔下去，把全身染成血色。此时的她连泥沼的一都没有走到，已经出现体力透支的迹象。
内心愈发急躁，顾晓馨不自觉着加快脚步，想尽快走出去，但无论如何速度都加不上去，从一开始腿的运动就不是以梦境为基准。身体逐渐乏力，有一股疲惫感正在啃噬本就脆弱的意识。
“不要让心灵沉浸。”
又是那个声音。
“不要忘记你的终点。”
终点？
顾晓馨抬起头，望向远方的山峰，哪怕山巅被浓云所笼罩，她依旧能“看到”，它就在那里。想要找到它，想要揭开它的真面目，想要做个了断，想要……
咦？
视线山巅离开，顾晓馨发现自己快要走到沼泽的边缘，回头望去，自己好像已经走过来了，但是是什么时候走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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